第一次聽說洪巖仙山茶馬古道是在中國硒都茶城，偶然進(jìn)入巴茗野茶店烤火，與店長交流起茶道。說到自家有一大片野茶林時，崔兄興致勃勃的展示其前幾天雪后行走古道的圖片。喝過一壺醇滑的野生紅茶后，崔兄相邀下次過來旅行一起上古道，我欣然應(yīng)允。
一路穿過野茶林，溯溪到小紅巖瀑布上方，再回到崔家曬銀坪百年桂花樹下喝野茶。稍做休息后，就出發(fā)去古道。如果說剛才的穿越和溯溪是驚險和興奮，那么接下來則是對銷聲于歷史的古道的探索與解密。洪巖山，又叫洪巖仙山，位于恩施城南30里，恩施是湖北省的重要產(chǎn)茶區(qū)，著名的恩施玉露、富硒茶便產(chǎn)于此。洪巖仙山高出群山，常年云霧繚繞，在當(dāng)?shù)赜行∥洚?dāng)山之稱。在海拔800~1600米之處有條古道，上通四川和貴州，下通恩施和武漢，既是茶馬古道，也是茶鹽古道。光緒年間，古道人流增多，日漸繁華。從川黔翻山越嶺過來的客商總是疲憊不堪，從城里上山朝拜的香客也總是筋疲力盡，看到此情景后，崔兄高祖就帶頭捐款修建石頭路，既方便自身銷售茶葉，也便利兩邊客商互市。從此古道成為交通要道，來往馬匹更加頻繁，其標(biāo)志就是石階上的馬蹄印?！坝芯浦財y，小園隨意芳菲。往日繁華，而今物是人非。”到了20世紀(jì)30年代，古道年久失修開始垮塌。日本入侵后，客商和香客就更少了。到20世紀(jì)60年代“破四舊”后，山頂?shù)烙^被毀，古道算是徹底荒廢了。
“殘蕪連古道，槁葉滿幽坎?！苯袢罩皆L，我是半個多世紀(jì)來為數(shù)不多的外來者?；祀s在野草和樹木間的，還有荒蕪的茶園。由于離家遠(yuǎn)，難打理，收成少，所以茶園被廢棄，每年任其花開花落，幾乎成為野茶林了。每一根粗壯的茶干上都長滿白斑點、地衣和苔蘚，更令人覺得滄桑。往山下看，稍微平緩的坡地還有臺地茶，齊齊整整，顯然有人精心護(hù)理。平原地帶引以為奇的茶樹，這里漫山遍野，相互爭寵，似乎要將芬芳傳遍恩施的每一個角落。
來到香草坪，這是古道的真正起點。腳下隨便一塊石頭，都有百年的歷史，都浸潤著當(dāng)年的汗水乃至淚水，這讓此行多了份敬佩與感恩的色彩。立定閉眼凝神靜聽，仿佛還有當(dāng)年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面和此起彼伏的吆喝聲。
石階是順著山勢砌的，所以都彎彎曲曲，越往高越陡，也越濕滑?！皳茉茖す诺?，倚石聽流泉?！惫诺纼蛇叺男锨?，是雨水從山上沖刷下來自然形成的泄洪通道，既為植物提供豐富的水源，但也侵蝕著古道的路基。森林太茂盛，古道很彎曲，所以攀登時只能看到前后三五米的距離，略顯壓抑，但只要有陽光，所及之處必定綠意蔥蘢，生機(jī)勃勃。川端康成說“花未眠”，古道的花又何曾眠?
古道是崔兄高祖倡導(dǎo)修筑的，他們不但帶頭大額捐款，而且出地出力，帶動鄉(xiāng)民一起投入修路，歷經(jīng)多年艱辛終于修好，后供來往客人免費(fèi)使用，這段故事記載在古道末端的亮碑上。有這樣的創(chuàng)業(yè)熱情和公共精神，也使得崔家高祖在商業(yè)上有所成就，崔屋前面的曬銀坪就是當(dāng)年曬白銀的地方。由于銀子堆積太多，擔(dān)心發(fā)霉，趁天氣晴朗拿出來曬曬，明晃晃的樣子就被鄉(xiāng)里人取名“曬銀坪”了。
經(jīng)過近兩小時登山，終于來到亮碑。亮碑鑲嵌在石壁中，被鑿成一面光滑的石墻，四周都有石頭凸出保護(hù)，盡量讓其少些風(fēng)吹雨淋?？上Ы?jīng)過百來年的刷洗，碑面常年被雨水浸潤，不少地方已經(jīng)烏黑了。即便如此，碑面依然光滑，光滑得令人記住崔家高祖當(dāng)年一遍遍刷桐油的苦功夫。村里的老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到對面宣恩縣趕場時，竟在一家人的水井里看到被太陽反射過來的石碑，連字都很清晰。兩地相距約30公里，竟還能看到光滑得像鏡子的碑面，亮碑的名字由此傳開了。
下山回到路口，恍如隔世，好像從農(nóng)耕文明回到工業(yè)時代，究竟是我探秘了古道，還是古道探視了我?時至今日，大多數(shù)人已更喜歡從公路坐車?yán)@一大圈出山，只有習(xí)慣走山路的老人才會走古道抄近路。兩個時代已經(jīng)劃開了，但崔兄仍時不時過來爬山，熱心向人推介，這又何嘗不是一種緬懷呢?
本文節(jié)選自
《走一段恩施的茶馬古道》
作者丨謝銳勤原文刊載《普洱》雜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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